雲山軼事

犬咲夜的衣服是用什麼作的呢？

是用布料、針線以及滿滿的努力作出來的喔。

犬咲夜的身體是用什麼作的呢？

是用養分、信心以及滿滿的毅力作出來的喔。

犬咲夜的心又是用什麼作的呢？

是用蜜糖、香料以及滿滿的愛──再加上最重要的阿呆毛作出來的喔。

【犬咲夜與秘密的阿呆毛田】

香草博士原本以為，被犬咲夜們帶走的小惡魔，應該會被捆成肉豬，丟上某種石造的祭壇，祭壇還特別架高好貼近天上的神，最後被那群看起來人畜無害卻又表情嚴肅的犬咲夜們殺來祭神或惡魔之類的東西。

不過這些預測都落了空。

小惡魔是消失了幾天，但很快地，香草博士又在紅魔館內看見小惡魔那愉快的身影。

對，是愉快，不是憔悴不是骯髒也不是慘兮兮，更不是從前那種單純的阿呆犯傻，是發現了人生新目標，並全心全力投入其中的那種愉快。

「小惡魔，我說妳啊……沒有被那群狗分屍？」

「沒有啊。」

「也沒有被撬開腦袋，放了另一隻狗進去？」

「當然沒有啊，而且這種塞入另一個東西取代原本思考機能的魔法，是香草大人最近的新研究不是嗎？」

「只有一半是魔法啦，另一半是改造。」

「香草大人沒事的話，我要繼續去忙了喔。」

頭幾天，香草博士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觀察著小惡魔，看她在廚房與點心儲藏室之間跑來跑去。蛋糕、糖果、蜂蜜、糖漿、各種香料，雖然不管怎麼看，小惡魔都是在毫無節制地吃著甜食，但香草博士卻找不到小惡魔曾經大吃甜食的證據，因為她根本就沒有發胖，身上也沒有甜食吃過頭的那種甜膩香氣。

就在香草博士實在看不出端倪，也懶得繼續跟蹤體力比自己好上很多的小惡魔，準備把小惡魔叫過來問個清楚的那天。

小惡魔卻先找上了香草。

「香草大人──」

「嗯？」

「我們圖書館裡有教園藝的書嗎？」

「園藝啊，如果是曼陀羅或是懈寄生之類的就很多。妳找這種書作什麼？」

「啊哈哈，沒什麼啦，最近迷上了園藝，平常香草大人沒叫的話，我就自己在後院種點東西。」

「種東西？我以為妳是打算將那些狗消滅掉，所以將館內儲藏的點心一點一點推出去給那些狗吃。那些加了很多糖跟奶油，偶爾還會有巧克力在裡面的點心可是殺狗的最佳毒藥，一公斤的狗只需要二十公克的可可鹼就會死翹翹，看妳最近推了那麼多出去，館內那些狗大概也死超過一半了吧。可是呢，小惡魔，雖然我不會說什麼，但這種行為已經不是小惡魔，而是惡魔的程度了。不管妳對那些狗再怎麼不滿，也不應該用毒殺的啊。」

「毒殺？」

「沒錯，妳要像個正派的小惡魔，老老實實的丟石頭或是用樹枝毆打狗狗，而不是直接動用毒藥。」

「不對啦，香草大人誤會了，那些不是毒藥，是肥料。」

「妳不但毒殺那些狗，還將她們的屍體埋進土裡當肥料？天啊，小惡魔，妳該不會是想變成大惡魔吧？」

「不是，不是啦，那些糖果點心都是肥料，用來栽種身體更健康、毛色更美麗的狗狗用的喔。」

「小惡魔。」

「是。」

香草敲了一下小惡魔的頭。

「不要說謊，狗明明是胎生，什麼時候變成種出來的了？因為妳是惡魔，所以更不可以說謊，知道嗎？」

「可是我沒有說謊。」

「還強辯。」

小惡魔的頭又挨了一下香草博士那有氣無力的拳頭。

「香草大人不相信的話，就自己過來看看啊。」

這裡原本是紅魔館的後院，現在則是犬咲夜的花園。

雖然說是花園，裡頭卻沒有半朵花，而是各式各樣的可愛緞帶。從基本的紅、橙、黃、綠、藍、靛、紫七色，到添加粉色系的七色，以及綴上輕飄飄蕾絲花樣的基本與粉色七色，甚至還有不管怎麼看都像是不明材質的東西。

沒有擔任打掃工作的犬咲夜們通通聚集在這裡，在她們親手打造的緞帶花園玩鬧嬉戲。在緞帶花園的中間，有一塊特別被空出來的十六邊形土地，那塊土地上沒有花也沒有緞帶，連犬咲夜們都刻意避開，不敢將腳踩在上面，她們只能在十六邊形土地外面圍成一圈，嗷嗷汪汪地跳著大致還算整齊的舞，活像一群圍著聖地、充滿信仰心的神秘土著。

「來，香草大人，來這邊。」

知道很多事情的香草博士看到犬咲夜們的模樣，實在沒辦法踏進那塊顯然被當成聖地的十六邊形。誰知道踏進去以後會不會被這些犬咲夜群起圍攻？更慘烈一點，說不定放在那塊聖地裡的東西，都是準備要拿去祭神的。

「小惡魔，妳等……」

小惡魔「嘿」地踏進犬咲夜們空出來的神聖土地，香草原本以為犬咲夜們要暴動了，但她們卻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似地繼續跳舞。

不是這種生物太漫不經心，就是小惡魔老早就被允許踏進那塊神聖的土地。

「香草大人不來嗎？」

「我在旁邊看就好了……」

總之，香草博士完全不打算將自己置於險地。

「唉──這個很有意思的呢。」

小惡魔對正在跳舞的犬咲夜們招招手，犬咲夜們停下舞步，點點頭，搖著尾巴在小惡魔面前排成一列，正好十六隻。

「想要變健康的是誰啊？」

十六隻犬咲夜神色肅穆。

「想要變可愛的是誰啊？」

十六隻犬咲夜猛搖尾巴。

「嘿。」

小惡魔突然拔起第一隻犬咲夜頭上的阿呆毛，被拔掉阿呆毛的犬咲夜，老老實實地站著爆炸了。但小惡魔完全沒把剛剛的爆炸放在心上，而是繼續拔著下一隻犬咲夜的阿呆毛。

每拔一根，前一個被拔走阿呆毛的犬咲夜就轟然爆發，又拔一根，上一個犬咲夜就變成一團黑呼呼的東西。小惡魔很快地拔完了十六根阿呆毛，連續炸掉了十六隻犬咲夜，爆炸聲引來了其他的犬咲夜在旁圍觀，卻沒有半隻上去阻止小惡魔的殘忍行為。

「小惡魔……妳……在作什麼？」

「園藝準備啊。」

「妳把這種毫無抵抗的大量殺狗叫做園藝準備？不過也好啦，我本來以為你最近表現得太和善了，沒想到你依然是小惡魔般的小惡魔啊。」

「我永遠都是香草大人的小惡魔喔。」

小惡魔笑嘻嘻地說著，順手接過犬咲夜們遞來的小鏟子挖開地面，將十六隻黑呼呼的犬咲夜埋進洞裡，蓋好泥土，拍實、敲平，最後在犬咲夜們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濕潤眼神中，把十六根阿呆毛「種」在那塊神聖的土地裡。動作看起來有點像是插秧，說不定真的就是在插秧。

圍觀的犬咲夜們開始搖尾巴，整齊畫一地搖著背後那叢毛茸茸的尾巴。啪咑、啪咑、啪咑、啪咑，像是在祈禱，像是在期待。犬咲夜們每啪咑一次，種在土裡的阿呆毛也有所感應似地晃了一下。

啪咑、啪咑、啪咑、啪咑。

一小隊犬咲夜將點心盤頂在頭上，搖搖晃晃地往前走，一路走到小惡魔前面。小惡魔隨手拿起一個草莓蛋糕，隨性擺在其中一株阿呆毛前，阿呆毛像是被水源吸引的樹根，「噗」地將前端插入草莓蛋糕裡，沒幾下子就把草莓蛋糕吸得只剩下墊底的那張紙。

給十六株阿呆毛放上不同的點心與蛋糕，十六株阿呆毛也將面前的甜點吸完後，另一隊犬咲夜端來了香味四溢的蜂蜜壺與蜜糖罐。小惡魔接過蜂蜜壺，給十六株阿呆毛澆上滿滿的蜂蜜，接著又灑下大量的蜜糖。原本空無一物的土地，現在被染得甜膩膩又亮晶晶，奇妙的是，不管小惡魔怎麼倒，那些蜜糖與蜂蜜就是不會超出那塊十六邊形的土地。

這幅畫面勾起了香草博士的記憶，記得那是在某本很重很討厭的書裡看過的，傳說中古老的生命之海，閃著金色的光芒，滿是甜蜜的香氣。

「不會吧……」

雖然香草博士覺得犬咲夜沒有這種重現生命之海的魔法技術，可是眼前發生的景象，讓香草無法不重新思考這個問題。

泡在蜜糖與蜂蜜的十六邊形之海中，十六株阿呆毛隨著周圍犬咲夜們搖動尾巴的聲音輕快地晃來動去，越晃越明顯，越動越激烈。如果下面埋的是蘿蔔，現在那個蘿蔔大概已經長出六對腳開始跑步，不過下面埋的是爆炸過的犬咲夜，所以長出來的會是……

香草博士忍不住摒起呼吸，以免自己錯失那最關鍵的畫面。

一株阿呆毛晃著晃著晃離了地面。

蜜糖與蜂蜜的十六邊形之海裂開了一小邊，阿呆毛颯地拔地而起，「汪」地叫出聲音。

一隻全新的犬咲夜，就這麼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十六隻犬咲夜，十六個汪汪聲，每汪一聲，就有一隻犬咲夜自力跳出生命之海，張開四肢與尾巴，大大方方地展現最自然的赤裸模樣，圍觀的犬咲夜們也毫不吝嗇地給予掌聲鼓勵。

重生的犬咲夜們穿上同伴送來的新衣服，梳好比原本更閃亮的頭髮與尾巴後，精神十足地汪了幾聲。那片孕育出全新犬咲夜的生命之海，也在完成任務後被土地吸收，變回原本空無一物的十六邊形空地。

「小惡魔……妳……把這種東西叫做園藝？」

「是啊，我最近越來越熟練了，她們也很喜歡我這麼做呢。香草大人看唷，這隻剛長出來的，還有這隻長好七天的，毛色跟精神是不是很明顯不一樣啊？」

「我問妳，妳是從那裡學來這種技術的？」

「嗯？她們要我作，我就照作啊。」

「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就是上次香草大人不收，結果我被帶走的那次啊。我原本還以為自己會被吃掉呢，哈哈。」

「有秘訣嗎？」

「啊？」

「秘訣，快點告訴我秘訣，重現生命之海的關鍵秘訣到底是什麼？妳現在馬上就給我說出來！」

「咦？等等，香草大人，不要這樣，等等，等一下，大家都在看，不要啊！」

距離小惡魔被研究心全開的香草博士擊倒，還剩下三十秒。

距離香草博士認真地打算撬開小惡魔的腦袋，好找出自己找不到的秘訣，還剩下三分鐘。

【次回，犬咲夜與頭重重的香草】

後記：

「話說回來，為什麼是緞帶啊？」

「因為很可愛吧？」

「蜜糖與蜂蜜的生命之海又是怎麼回事？」

「沒讀過鵝媽媽童謠嗎？」

「講飛天小女警懂的人可能比較多吧。」

「雖然目標讀者是同一批，但鵝媽媽童謠聽起來就是不一樣呢。」

「咦？是同一批嗎？」

「………………」

以上對話依然沒有發生過，絕對沒有發生過，從來沒有發生過，也不可以發生過，從很多很多意義，以及很多很多不可說出口的原因上都不能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