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軼事

「汝以神州王何為？」

「所向披靡之神兵。」

「非也！」

「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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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陽光裡，少年那當農夫顯然太過瘦弱的身體灑著汗水揮動鋤頭，一位穿著整齊西裝的中年人將黑色圓邊帽拿在手裡，另一手拿著手帕猛擦汗。

「這種天氣不戴帽子很熱喔。」少年得意地推推頭上大大的草帽：「雖然你穿的衣服已經夠熱了。」

「今年春天偏冷，你才要小心別感冒不能耕地。」

「放心，我感冒了還有我兒子隨時頂替。」少年將鋤頭交給一直面無表情蹲在地上除草的另一個少年，少年接過鋤頭，面無表情地翻著田裡的土。

「你到底什麼時候結的婚生的孩子啊？老列？」

「你不覺得我看起來跟十幾年前剛結婚時一模一樣嗎？」

「不，不一樣，你看起來比十幾年前更狡猾了。」

「至少我外觀沒有老，我們以前好像是同學嗎？」

「真是令人不甘心，老婆漂亮就算了，居然還不會老，我應該沒有這麼狡猾的同學吧？」

「你現在可是著名的神話史李教授耶，跟我這個來路不明公司的長期外駐員工比起來好太多了吧。」

「那也要你願意把你家這塊祖傳七坪地讓我挖開研究才行啊，我連續七年都來找你，你每次都把我說退，這次我絕對不讓你得逞。」教授雙手一抱：「你家鄉這一帶出土了將近八成的神話史證據，這八成的證據還剛好圍著你家為中心，要不是我跟你還算熟，說不定真的會被你唬過去。」

「巧合啦巧合，就跟在政府裡做事的人個個都是豬頭一樣巧合。說不定真正的中心在隔壁三公頃外的小張家啊，她們家地還比較大呢。」

「那裡我早就去過了。」

「那不是很好嗎？」

「這一帶就剩你家我還沒挖了。」

「嘿，別太過份啊你，我看過探勘現場，挖得跟要蓋墳墓一樣，我可不希望出門就掉進自己的墳墓裡。」

「那是為了學術研究啊。」

「所以呢？我家這塊七坪小地還得負擔全家的餐桌耶，這年頭不是自己種的菜我還真不敢拿上餐桌。」

「我已經幫你看好新的田地，也把價碼提高到足以開中世紀農莊的地步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連續七年上門報到的你是男的這點我很不滿意。」

「嗯嗯，這點你很不滿意啊？」話才說完，妻子立刻推開後門勒住老列的脖子：「如果上門的是女孩子你說我會怎麼樣呢？」

李教授一直很難將老列妻子那清風一樣的感覺與勒脖子的動作結合在一起，不過現實世界就是這麼回事，任何美女都有面對親人時不屬於美女的真實面。

「你不是很厲害嗎？快還擊啊。」

老列扭著嘴角笑了笑，任憑妻子將自己拖進屋裡整頓教訓。

「說！如果是女人來找你，你想怎麼樣？」

「別這樣嗎，夫妻一場妳最清楚我很遺憾沒有女兒啊。」

「生兒子給你還不滿意嘛！」

「妳知道我喜歡女兒的。」

「你這個色鬼！」

屋裡乒乒乓乓嘻嘻哈哈的聲音持續了良久、良久，然後安靜。

「李大叔，我爸又偷偷帶我媽去上班了喔。」揮著鋤頭的少年面無表情地說著。

「這次用的招數是趁亂逃走嗎？」

「不，是開溜基本法第十八招，家人無限好。」

「什麼時候到第十八招的？」

「剛剛。」

「真的是敗給你們了……」

「多謝誇獎，要繼續去年沒結束的問題嗎？」

「你花了整整一年還沒想通？」

「李大叔你也沒給我答案啊。古聖先賢提出的經典內容是不是幻想？透過那些內容真的有可能達到世界和平嗎？」

「可是你得去問研究這方面的專家才行啊，我研究的是神話史，不是中文。」

「就因為李大叔你研究的不是中文我才問的啊。」

「你要的是答案？還是駁倒別人的成就感？」

「李大叔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才回答你的。」

「那我們還是一年後再見吧。」李教授戴上帽子：「我很懷念以前那個專心問我神話史問題的孩子，真是個充滿夢想與好奇心的好孩子。」

「這句話你前年就說過了。」少年憤憤地將鋤頭砍進土裡：「我爸從來不會說他懷念過去的我。」

「因為我不是你爸，而是你跟你爸的朋友。」

「不，是因為你以為你是我爸。」少年慢慢地舉起鋤頭：「可是我爸從來不提我的過去，只討論我的現在。過去構成我的形體，真正的我卻活在現下與將來。」

「我跟這個世界的其他人一樣，是活在過去的一般人。」李教授笑著轉過身，踩著少年與自己的影子離開。